形似神异中国当代风景摄影里的人与奇观

  过去20多年来，面对中国的快速的提升，许多摄影师将镜头对准那些变化中的景观。因此诞生的一大批作品展现出荒诞、奇观的特质，它们有着相似的观感。但如果深入到每一组作品，我们仍就能体会到其中细微的差别。在这篇文章里，我们将选择三位摄影师的三件作品：曾翰的《超现实中国》、纳达夫·坎德（Nadav Kander）的《长江》、张克纯的《北流活活》。他们面对风景做出了各自的回应，其中有相似性，也有不同。

  从2004年开始，摄影师曾翰把镜头对准处在城市化转型中的中国城市，用大画幅相机记录那些现实的景观，展现出一种超现实般的观感。

  系列《超真实中国》早期的创作方式十分直接，大多情况下，曾翰会把主体放在框里的显眼位置，因此，画面会有一个特定的视觉中心，现实的荒诞会在观看人造景观本身以及它与环境的对比冲突时产生。作为有着新闻摄影背景的摄影师，曾翰这个系列也体现了其摄影记者式的工作方式：调查资料—勘察现场—拍下照片。在拍摄时，他没有过多的情绪，十分冷静，但很多时候，冷静并不代表没有思考，而是一种他批判现实的方式。

  2006年，以色列摄影师纳达夫·坎德来到中国，用两年时间拍摄了系列《长江》（Yangtze），坎德从上海出发，最终沿江到达青海，他记录了急速发展中的中国的人造景观，这中间还包括许多三峡地区的照片。这些照片里，事物大多处于一种未完成的状态，它或许正在拆除，或许正在建设。但与早期《超真实中国》不同的是，《长江》有意识地拍下了许多人，他们或站在断裂的桥梁下，或是站在江边的岩石上眺望远方。如果说曾翰的《超真实中国》主要是人造景观和它周围环境间的冲突，那么坎德的《长江》更多表现了人（或是人的痕迹）和奇观间的冲突。人在画面中占据很小的一块，他们与巨大的景观形成对比，这种被后人归纳为“景大人小”的方式也曾影响过一些摄影师。

  但坎德的照片不能以这种形式一言以蔽之，实际上，他运用了很多手段去陈述自己的观点。画面里有很多被外力或者相机框切断的几何结构，它们作为冰冷的建筑体，横亘在人的头顶，产生了巨大的压迫感和不稳定性。同时，几何图形和产生的阴影加强了画面色彩反差，由于色调本身偏黄，反差更突出了一种工业感，这也体现了长江流域当时的发展特征，批判地审视了中国的社会问题。

  作为另一位曾以河流为题的摄影师，张克纯于2008年开始，陆续拍下了黄河边的景象。很多人会把他的作品《北流活活》与坎德的《长江》做对比，尽管两人的作品同是聚焦中国河流边的人与景观，并呈现出相似的“景大人小”的形式特征，但仔细观看，两人的作品仍有许多差别。

  这里面最明显的是风景特征上的差别，黄河边很少有那些怪物般的现代化建筑，人与自然／景观的冲突并没有扑面而来。相比长江流域飞速的工业发展，黄河边的脚步明显没那么快。但景观特征的不同更多是流域本身所体现的面貌，并非是张克纯和坎德个人选择上的差别。两人根本的不同之处在于对人的表现，在我看来，同样拍下了人，坎德的照片里，人与风景并没发生直接的关系，在庞然大物面前，人依然在钓鱼，或是打麻将，表现出一种乐观的态度。画面里的冲突更多是大小对比产生的冲突，而非是人面对风景的反思。

  但在《北流活活》里，人与风景的关系则显得更为密切，那些取水的人，游泳的人，在当地生活的人，土地样态的变化直接影响了这些人面对风景的态度。他们挣扎着，自我沉思着，感伤时代的变迁。“人与景对抗的态度特别强烈。”艺评人林叶曾如此写道（注2）。

  所以，同样是包含了中国快速的提升过程中景观的照片。曾翰、纳达夫·坎德与张克纯的这三组系列有着各自不同的侧重点。但同时，我们也不能忽略，《超真实中国》作为一个跨度较长的系列（2004-），曾翰对自然和景观的理解也产生过变化，在系列发展过程中，中国的发展速率也产生过变化。他在某些照片里会突出人在土地里的状态，而非仅囿于主体，这让观众产生了对人的命运的担忧。纳达夫·坎德的《长江》作为一个跨度稍短的项目，他的观点十分清晰，但与其说他在批判发生在中国的景观，不如说他针对性地批判了某种模式下的环境本身。而在张克纯的《北流活活》中，摄影师则更多表达了认同，他以切身体会去感受环境里个体的状态，并拍下他们。其中的精神让人想到了这一个国家历史中所留存的东西。三人的照片在某一时刻会产生交集，然后各自又去往不同的方向。

  注1：出自《一条》报道：《山西伪、鬼城烂尾楼……他用15年拍下一个荒诞中国》

  曾翰，艺术家、摄影师、策展人。1974年生于广东。1997年毕业于暨南大学文学院新闻系国际新闻与传播专业，2009年毕业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“全球摄影”项目。1997年至2008年，曾任《新快报》、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等报刊摄影记者、编辑，《城市画报》图片总监。2004至今，多个系列作品被瑞士、美国、澳大利亚等各国艺术收藏家收藏。

  纳达夫·坎德（Nadav Kander，b.1961，以色列）生活和工作在伦敦。凭借作品《扬子：长江》于2009年获得世界环保摄影奖，2019年获得索尼世界摄影奖之摄影杰出贡献奖。作品被英国国家肖像馆、芝加哥当代摄影博物馆、英国V&A美术馆、德国玛尔塔黑尔福德博物馆以及瑞士、香港、纽约、挪威等地的艺术机构作为公共收藏，并在整个世界范围展览，包括巴黎东京宫、德国威悉堡博物馆、瑞士洛桑爱丽舍博物馆、美国圣地亚哥摄影美术馆、英国巴比肯艺术中心、英国摄影家美术馆、以色列赫兹利亚当代艺术博物馆等。

  张克纯，1980年出生于四川，现生活工作于成都。他曾获得2014阿尔勒发现奖，2008年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奖，2012年三影堂摄影奖提名，2012年及2013年索尼摄影奖提名，2014年法国汇丰银行摄影奖提名。在国内外众多当代艺术机构举办过个展和群展，包括三影堂+3画廊个展、2014法国阿尔勒摄影节、纽约Gallery HO、法国第四届Photoquai摄影双年展、英国第六届L’Iris d’Or 摄影奖作品展、2013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、第五届大理国际摄影节、首届北京国际摄影双年展、 Close Spaces 摄影展、跨越：第四届三影堂摄影奖作品展、成都第三届纵目摄影双年展、2012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未来展、柬埔寨第八届吴哥国际摄影节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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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原标题：《SCôP Conversation 形似神异，中国当代风景摄影里的人与奇观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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